牛车来的方向,变成了回去的方向。
老牛拖着车驾,吱吱嘎嘎,似乎比来时更沉重了一些。
方远谋望着牛车的背影,露出得意的神情。
师爷立在一旁,赞道:“大人高啊,不费吹灰之力,便去了一大敌。”
方远谋捋了捋胡须,得意道:“世间诸般法术,总是敌不过名利二字。若是爱名,便给他名,若是重利,便予他利。若是名利都不爱,便予他权力。”
“大人,若他连权力都不爱呢?”
“呵,这种人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,干脆死掉算了。”
师爷奉承了两句,道:“万一有贼子隐在暗处,图谋不轨,我们还是派人跟上去,免得他们将人劝回来。”
“你说的有理,便让你领一帮捕快,暗中跟随。”
“我?”
……
远处的杏林当中。
沈烟与泥人匠后生暗暗瞧着远去的牛车。
沈烟暗自气恼道:“他怎么能就这样走了,岂不是坏了先生的大事。”
泥人匠后生思索一阵,道:“我想办法跟上去,你回去报信,若我能将是非笔追回来,自然会送到山上。”
沈烟想了想,道:“如今也只好如此,我脚程不快,在前面等你,你一定要小心些。”
说罢,她翻身上了一旁的猪嘴骡子,快马加鞭,往葛山方向去了。
……
葛山。
铁线郎背着一卷纸,沿着山中小径,一路往上。
不知不觉,他走到到一片竹林前。
翠竹长势正好,山风吹来,随风摇曳,送来阵阵清新的空气。
铁线郎驻足凝视,忽地愣愣地哼了一声:“雕虫小技。”
接着,他握紧腰上的墨笔,以幽冥为墨,牵动死气,朝着竹林重重甩下一片墨点。
墨点落在竹林,像是被一副画卷挡住,眼前的竹林慢慢消失,原来是一片光秃秃的石头。
朱皮匠被困在竹林当中,来来回回找不到方向,只等着眼前的竹林慢慢消失,他才恍然大悟,原来自己已置身对方的画布当中。
距离朱皮匠不远处,画师和渔夫并肩而立。
看到铁线郎出现后,渔夫瞬时握紧了手中的渔竿,想要试着将对方的阴魂钩出来。
画师摁住了他的手腕,轻轻地摇摇头。
都是同行,他能感知到对方的强大。
己方不出手则已,若是出手,死的必然是自己。
“我们走。”
画师警惕地盯着铁线郎的手,立时远遁。
朱皮匠愤愤不休,若不是自己着了对方的道,原本不至于输得这么惨。
铁线郎摆摆手,也没有客套:“我们先上山。”
山上,枫林如血。
莫问峰等人合力施法,敲动梆子,困住了清河老人。
清河老人屡次抬手,想要释放雷法,都被崔青用铃声打断。
随着急促的脚步声,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从山下上来。
一人身上背着画板,一人提着渔竿鱼篓。
待看到眼前的局面后,二人心中也是一惊。
以主人恐怖的实力,竟然也会被困住。
他们立时发现了此局的薄弱处,便是一旁摇铃铛的崔青。
画师立时出手,手中墨笔一抖,一张白纸向崔青裹了去。
渔夫抖了抖渔竿,试图将崔青的阴魂拽出体内。
崔青只觉得眼前一花,周围已变了景象,从一片枫林,变成小桥流水的市井瓦弄。
原来自己掉进了画里。
意识到这一点后,崔青下一刻便从画中跳了出来。
恰好那渔钩钩到了他的头顶。
渔夫只觉得手腕一沉,好似钩中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。
他急忙扯断鱼线。
刚刚自己已经意识到,若是再不放手,被鱼吞掉的便会是自己。
崔青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,画师和渔夫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充满惧意。
这,或许不是局势的薄弱处。
真相可能恰恰相反。
也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,清河老人已经抬起了手指,一团雷光在他指尖含苞欲绽。
崔青重新握紧铃铛,试图摇动引魂铃。
“急!”
渔夫一时心急,直接将手中的鱼篓丢了出去。
从里面掉出一条红色鲤鱼,向着崔青手腕扑来。
崔青下意识躲避。
清河老人指尖的电光已经绽放。
轰!
电光四射,宛若银蛇乱走。
莫问峰等人不得不散开,将溢出体外的阴魂收回体内。
清河老人愣了愣神,也方才醒悟过来。
刚刚在他的感知中,其实才过去几个呼吸,但事实上已经有大半天功夫。
黄昏已经降临。
他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,气定神闲道:“我的承诺依旧有效。若是你们愿意臣服于我,我许你们荣华富贵,黄金万两。”
他格外意味深长地看了崔青一眼:“你例外,老夫最讨厌背叛。”
崔青无语,握紧剑,上前一步道:“道不同不相为谋,学生信的是天地良心,从未背叛过。”
“好!”白夫人忍不住赞了一声,死也要死得豪横些,不愧是自己看重的男人。
“我会让你陪着你的良心一起去死。”清河老人笃定道。
这时,铁线郎与朱皮匠一同来到山上。
莫问峰心中一喜:“师兄……”
铁线郎摆摆手,目光转了一圈,道:“其他人呢?”
“某已经到了。”
秦飞引着身后的悍卒,虽然伤痕累累,精气神却是不弱。
“吾来得迟了,没有误了你们的大事吧?”
“没有,没有,来得正好。”
莫问峰看向山下,刚刚放下去的心,又提了起来:
“还差一人,还差一物。”
清河老人负手而立,道:“他不会来了,我花了大本钱,请动圣旨,为他谋了个出身,他现在怕已喜滋滋地上任去了。”
众人心头一凛。
无尘生虽然一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精气神,但谁都能看得出来,他自负才学,无处施展,经常郁郁不平。
这的确是他的软肋。
莫问峰还来不及高兴,一颗心又沉了下去。
“如今之计,只能我们三人联手,想法子斩杀此獠。”
“没有是非笔,便少了许多重要之处,威力要大打折扣。”铁线郎道。
“只能我以刀做笔,院长传下来的那篇长秋除妖赋,我也是学过的。”
三人互相看看,铁线郎摘下身后的纸卷:“如今也只好如此。”
画师和渔夫试图打断,却见清河老人摇摇头:“我对书院慕名良久,也想看看,他们为我准备了什么大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