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上，
风云变幻。
清河老人在高压之下，仍旧屹立不倒，只是脸上也出现了痛苦的神情。
他咬紧牙关，没有作声，双手用力往上撑。
莫问峰神情痛苦，固执地握着对错刀，不想放过这唯一的机会。
忽然，秦飞脸色一白，吐出了一口黑血。
三人之中，他的实力最弱，一路舟车劳顿，又刚刚经历过一阵厮杀，如今已有些撑不住了。
“将军！”
身后的十三名老卒冲了过来，将其围在当中。
“不要紧，我还撑得住。”秦飞咬着牙道。
十三名老卒互相看看，为首一个刀疤脸站了出来，也不废话，拔出小腿上的短刀，直接划破了手腕，将血滴入山河砚中。
他们在边关驻守多年，浴血拼杀，保卫山河，血液中自有一股天地正气，正是磨墨的上好佐料。
滴血入墨，死气又重了几分，清河老人面临的压力陡增。
血很快被山河砚抽干了，这个老卒的身体扑倒在地，须发斑白，至少减了十年寿元。
立时便有第二名老卒上前，依样划破手腕，将血滴在砚台里，没有丝毫犹豫。
秦飞看着这一幕，双目沁血，既无力阻拦，也无法阻拦。
清河老人的腰一点点弯下去，以他的豪气，也扛不住这血墨山河。
众人心头又重新燃起希望。
书院布局多时，或许真的有可能将这老妖物镇压在当场。
清河老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，像是也到了极限。
一口黑血眼看就要吐出来，他又强咽了下去，猛地发力，竟一把将头顶的大山推开。
空中发出訇然响声。
莫问峰、铁线郎、秦飞三人同时被震飞，三样奇物也甩到了一旁。
清河老人缓缓走出，不屑道：“狗屁书院，不过如此。”
人们这才发现，他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，可整个人却是毫发无损，除了一张脸白了几分外，身上竟找不到一处伤口。
人们的心纷纷沉到了谷底，心中再次发出疑问：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怪物！
这时，有慌乱的脚步声响起，打破了山上的沉默。
沈烟捧着木盒上山，一边走一边喊：“先生，来了，来了。”
清河老人往这边望了一眼，只是一眼，便看得沈烟心慌意乱。
她脚下一软，扑通一声跌倒在地，手中的木盒也甩了出去，重重落在地上砸开，从里面跳出一杆毛笔。
青竹为杆，狼尾为毫，看上去平平无奇。
崔青第一时间反应过来，扑到地上，捡起了地上的是非笔。
接触的一瞬间，他便感觉到了反噬的力量，好像有一只冤魂，在自己耳边发出尖啸。
崔青也顾不得反噬的力量，手握墨笔，一句诗已是脱口而出：“倚天万里须长剑。”
落笔之时，一剑斩出，直奔清河老人而去。
清河老人刚刚扭过头，尚未来得及转身，这一道死气拧成的剑，恰好砸在他的肩头。
清河老人看似从容，实际上一直在通过呼吸，恢复内里的伤势。
书院精心筹划许久的布局，他怎么可能毫发无损，只不过是体质特殊，恰好能扛得住罢了。
这一剑正好打在他青黄未接之时，一口气没有续上来。
清河老人踉跄退了两步，张口吐出一团黑血，肩膀上多了一道伤口，从中渗出黑色的血。
“你！”
清河老人只吐出一个字，已经是怒火腾腾。
你是什么东西，也配伤到我！
崔青也有些纳闷，手中的是非笔仍旧反抗不休。
但他在清河老人身边待了一段时间，多少也沾染了一些对方的习气。
此时将双手背在身后，从容淡定道：“说了让你一剑，便只是一剑，这一剑，我却不能让了。”
清河老人头顶好似有了肉眼可见的火焰。
莫问峰却是眼睛一亮，不管怎样，清河老人体内一定发生了一些变化。
这变化对大家来说便是机会。
“再来一次。”
铁线郎将清白纸丢在空中，秦飞以血磨墨，莫问峰却是抢过了崔青手中的是非笔。
他同样感受到了反噬的力量，只是以自己的修为，勉强还撑得住。
提笔，便饱蘸浓墨，重重落下。
这是除妖赋最后的那首诗：
“山河重乎，日月清乎。
书生意气，斩妖除魔。”
一笔一划，重重落下。
在场所有人，都发现了清河老人的变化。
鏖战良久，他身上连一道伤口都没有。
可一旦出现伤口，他的实力便大打折扣。
清河老人却是有苦难言。
他之所以安排在九月初九，与书院等人决一胜负，便是因为他的天劫快到了。
渡劫之时，也是自己最弱之时。
而崔青刚刚那一剑，歪打正着，恰好让自己的劫数提前到了。
不能再拖下去了，再拖下去，自己非死不可。
死这个字，让他觉得恐惧。
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恐惧的感觉了，恐惧又让他觉得愤怒。
就凭这些蝼蚁，有什么资格伤到自己，有什么资格让我觉得害怕。
清白纸化作的刀枪，不断涌来，清河老人节节败退，身上多了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。
他已经快要撑不住了。
莫问峰等人心中一喜，加快了进攻的节奏。
付出这么多，牺牲这么多，总算是要见功了。
伤痕累累的清河老人伸出手，冲着远处高声喊道：“老友助我！”
一声传出好远。
众人耳边好似听到了一道哈欠声。
崔青下意识往远方看过去。
只见一道须发皆白的身影远远而来，一路翻山越岭，如履平地。
崔青已认出了他，正是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云中叟。
看他攀山而来的架势，当真如飞在云中一般。
他身穿宽袍大袖，在一块巨石上停下脚步，望着清河老人笑道：“老友，为何如此狼狈？”
“不要废话，今日助我，许你三千童男童女炼丹。”
“好！”
云中叟赞了一声，猛地起身，身躯一寸寸暴涨，撑破了外面的衣物，露出结实的肌肉，浑身上下长满了白色毛发。
他的原身竟是一只身高丈二，红眼赤尻的白猿。
白猿猛地跳下，双拳如锤，砸向了莫问峰等人。
崔青心底浮现一丝绝望。
世间还有多少如清河老人这样的妖孽。
斩妖除魔，除得完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