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电的光，照在了这个“人”的胸口、手臂和手背上。
残余不多正常的皮肤上，可以看见触目惊心的伤痕。
胸口上有一大片蜈蚣样虬状瘢痕，惨白色手电光线下，无比狰狞。
是烫伤的痕迹。
这个人，从胳膊到手背，有深浅不一、淡红色的疤痕。
还有凹凸不平、烫伤的斑点。
看起来，这些伤疤时间久远。
这些疤痕，让这个勉强能辨认出躯体和四肢，似人非人的东西，更像怪物，看着起鸡皮疙瘩。
陈襄觉得脑袋“嗡”地一响。
“他……可能是彭超。”
“程晖，你是不是曾经判断，梁诗曼的男朋友——彭超，在童年时期受过虐待。”
“你说，他的母亲长期对他施暴，以至于他无法正常与女性交往。”
纵然受过专业训练，看见一道道伤口，无比真切地印证了程晖所有的叙述，不多也不少，陈襄依旧从头到脚打了个冷颤。
她无法想象，程晖是如何获得洞悉人心，一眼看穿嫌疑人行为和人生轨迹的能力。
他只是在那个狭窄、逼仄、密闭的房间里站了一会。
就好像看穿了彭超的过往。
知道他有一个离异、生活不检点的母亲。
知道他曾经受过家暴。
知道他的身形、穿着、长相、行为习惯。
连他身上哪里会有伤疤都知道得一清二楚。
程晖仿佛真切看到了，彭超对梁诗曼所做的一举一动。
连彭超用烟嘴烫下的印子、施暴用的烟灰缸、随手抄起的网线，加热的油锅，都好像亲自操作过一遍。
陈襄学过犯罪心理学。
她当然知道，这些知识的应用，并不是纸面讲解的那么简单。
真正派上用场，一是靠经验，二是靠过人的直觉和天赋。
程晖当然没有经验。
那他拥有的，就是超越常人的天赋——连身为心理学教授的伯父，陈清渠都欣赏的天赋。
而往往有犯罪心理测绘天赋的人，本身也倾向于成为一名高超的罪犯。
站在程晖身后，陈襄有一种错觉。
他的一面是神，一面是魔。
就连一旁的高其煜，也别过头来上下打量程晖。
早在出发前，他们就去过彭超的出租屋，那里有彭超和梁诗曼生活的痕迹。
程晖当时判断，梁诗曼受到了彭超的长期虐待。
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，彭超失踪，而梁诗曼继续在网络平台上直播，并且好像已经摆脱了彭超的控制。
当时，他们在出租屋里，看到了疑似施暴现场的痕迹。
还看到了一个监视器。
里面是一个长满眼珠子的女人。
梁诗曼他们已经打过照面了，然而作为施暴一方的彭超，却一直没有出现。
根据陈襄所说……躺在众人面前，长满眼珠子，已经没有半点人样的怪物，就是虐待梁诗曼的彭超？
高其煜自然知道程晖识人有一套。
他也在彭超的出租屋里，看到过程晖的推测。
但程晖的能力，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。
高其煜看见树枝缠绕的“人”身上，有破损的纸质碎片。
从碎片上看，好像是大片雪白的皮肤照片。
程晖连彭超会收藏有色杂志的癖好都说中了。
就好像，他完全理解彭超这个心理扭曲的施暴者，亲身经历了他的一切。
就连彭超的怪癖，程晖都可以模拟出来。
更遑论，彭超如何在出租屋里，扯住梁诗曼的大腿，将她摁倒在沙发上，用烟灰缸砸向头部，然后狠狠撞击在墙上。
如此多的推论，仅凭现场的星点痕迹。
程晖不仅能还原罪犯行凶，甚至能完全模拟出一个素未谋面、活生生的恶人。
他能够窥见人心底最原始的罪恶。
只有程云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叼着烟头。
自己这个弟弟……就是个妖孽。
看穿彭超算什么。
说不定连梁诗曼都是他算计的一部分。
谁也别想在他面前藏点什么。
陈襄看来已经被忽悠瘸了。
高其煜要是想玩点什么花样，分分钟被加倍剥削回来。
自己是以牙还牙，以眼还眼的性格。
程晖是以血还牙，十倍奉还的品性。
“你去看一眼。”
程晖站在原地，抱着手臂，示意高其煜，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。
他已经猜到了。
第一个房间里，关着郭皓。
第二个房间，则是梁诗曼的前男友彭超。
方才那几条红脖子蛇回馈给自己的信息，大抵都是房间里有半死不活的事物。
看来这六个房间，每个房间里，都藏着一个长满了眼珠子的“人”。
他们都是梁诗曼的猎物。
这鬼物，利用梁诗曼的漂亮皮囊，在网络上找寻狩猎对象。
然后把他们引诱到这个荒无人烟的鬼地方。
接下来呢……就为了养出一身眼珠子？
看来这鬼物的口味颇为独特。
高其煜知道程晖是什么意思。
方才又是纸马又是纸人，又是红脖子蛇。
底牌出了几张。
他大概示意自己也该出点力气了，好相互看看牌底。
真是一分便宜都不肯让。
高其煜的手术刀凌空在黑暗处划了一圈，一跃向前。
枝条藤蔓像长蛇一般向他涌来。
手术刀凌空切断棕色树枝。
高其煜借着枝条缠绕的力量，纵身飞跃。
又是一堆触手般的枝干落地，然后又重新生长。
源源不绝、蜘蛛网般的藤蔓，攀援向房间里唯一的活物。
然而高其煜依旧没有半分凝滞，甚至没有让枝条触碰到他分毫，像一只飞跃在丛林中的猎豹。
片刻之间，他已经到了那个长满眼睛的“人”面前。
他的袖口探出两根透明细丝，紧紧缠绕住这个人的手腕。
细丝在手电灯光下，闪烁着暗芒。
就好似吸血银虫，爬进了长满眼珠子的“人”的皮肤。
“他没救了。”
片刻，高其煜回过头来，朝着一众微微摇头。
这个人已经死了。
他被眼珠子活生生吸干了生命力。
他就是一个眼球培养皿。
顷刻之间，密密麻麻的藤蔓已经攀援而来，几乎要将高其煜包围。
高其煜瞥了一眼。
程晖依旧是抱着手臂，一副看大戏的模样。
一点也不准备出手。
是准备将自己的实力试探到底吗？
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家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