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晖沉默地站在一边，盯着这张人脸看。
这张脸在他再熟悉不过。
是梁诗曼的脸。
已经变成了一张干瘪的、漂亮的皮。
惨白色。
好像被风干了一样。
平铺在地上。
看见这一幕，就连高其煜也不由得心底一颤。
看来是罗刹鬼鸟侵占了梁诗曼的躯体。
并且抢夺了她的神智。
一个漂亮女人，先是被所谓的男朋友囚禁。
然后落得如此下场。
真让人唏嘘。
“她怎么办？”
高其煜抬头看向程晖。
他感觉身后的这个年轻人，没有什么人味儿。
他的心是冷的。
是死寂、虚无一片。
高其煜有点好奇，程晖会怎么处理这张人皮。
“继续挖。”
程晖抱着手臂，三根手指轮流敲了一下。
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看不出想法。
高其煜叹了口气。
以前只有他算计别人。
现在自己怎么天天被支使着做苦力。
黑色羽毛湿漉漉的。
掺杂着很多巨鸟的黑色血浆和内脏黏液。
然而随着羽翼被清理掉，一张完整的人皮显露出来。
从脸，到身体，到四肢。
薄薄一层。
好像被什么抽干。
好似蝉蜕一般，晶莹剔透，完美无瑕。
在黑色隐秘的角落，程晖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。
“出来吧。”
他朝着暗处喊了一声。
扑通一个人影跌跌撞撞跑了出来。
整个身影扑倒在地上。
这个人满脸血污。
头上结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痂。
“怎么会这样，怎么会这样……”
他疯了一样匍匐在地上。
几乎爬行向前。
看见梁诗曼完美无瑕的人皮，整个人瘫软在地上。
嘴里喃喃自语。
“诗曼……”
看见这个人，程云不由得讪笑一声。
“原来是郭皓，郭公子。”
“你醒了？”
“怎么样，可算找到你的漂亮小姐姐了？”
“我弟可算是救了你一命。”
“你还不赶快感恩戴德，跪在地上，朝我弟拜一拜。”
程云一脸嬉笑，走到郭皓身后，猛地一拍他的肩膀。
这家伙，怎么就在直播间看上了罗刹鬼鸟附身的梁诗曼。
还一路被引诱到它的老巢里来。
要不是程晖出手，他现在估计就跟楼下那几个长满眼珠子的人渣一样，被这巨鸟当成食物了。
诶？好像不对。
明明罗刹鸟看上的是自家老弟——程晖。
好像是程晖把郭皓当诱饵，找到巨鸟的巢穴。
算了算了，脑子不够用。
总之，现在是滨江地产的大公子郭皓，欠了他们两兄弟一条命。
当然，还有五万块尾款。
被程云这一拍，郭皓吓了一大跳。
郭皓整个人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。
愣了好一会，突然转身朝程晖猛地磕起头来。
带着伤疤的额头撞在青石砖上。
一下、两下……
愈合的伤疤又裂了一道。
鲜血殷殷流出。
“晖哥，晖哥。”
“让我把她带回去吧。”
“我是真心喜欢诗曼……”
“你让我做什么，我都愿意。”
“以后给你当牛做马，真的……”
郭皓着了魔似地喃喃道，一边抱住程晖的小腿。
脸色苍白。
程晖侧头看着他。
没有说话。
一双琥珀色的眼睛，似乎在审视郭皓。
为什么有人会对一个虚无缥缈的幻象，执迷不悟。
良久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走到黑色羽毛中间，拎起那张漂亮人皮的肩膀。
像晾衣服一样抖了抖。
把她身上粘着的绒毛拍下来。
然后又朝陈襄使了个眼色。
“你是女生。”
“纸巾，手帕之类的，你有吧。”
陈襄此时已经愕然站在原地。
她跟在程晖身后，每时每刻都在挑战心理极限。
幸亏她比平常人心理素质好。
要不然现在估计得疯了。
一个人。
拿着一张人皮。
像拎着一件衣服一样。
而这张人皮，今晚她们还在包间见过。
身材丰腴，声线性感。
有泪有笑。
尽管陈襄已经做了许多心理建设，但面对比法医解剖现场还要惊悚的情形，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。
她在背包里翻出了一张白色纱布，递给了程晖。
伸手出去的一刻，她觉得心脏莫名跳动了一下。
站在自己对面的，明明是个怪物。
自己为什么，就是止不住想要注视他。
陈襄为自己感到懊恼。
但仍然忍不住，仔细看程晖的轮廓。
确实很完美。
像雕塑一样，冷冰冰的。
就连眼睛，都像玻璃珠子一样，一点温度也没有。
程晖像是感知到陈襄的注视。
目光扫了过来。
“谢了。”
他依旧是没有任何感情地回了一句。
却让陈襄脸红耳赤，忙不迭地低下了头。
程晖用纱布，仔仔细细地将人皮拭擦过。
比对待任何活人还要耐心。
仿佛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。
末了，他把擦好的人皮，仔仔细细卷了起来，缓缓走到郭皓面前。
“拿着。”
“回去找到梁诗曼的姐姐——梁诗洛，好好安慰她。”
郭皓看见被卷起的人皮，整个人神经质似地颤抖了一下。
眼睛空洞，好像魔怔了一样。
愣了许久，他突然趴在地上狠狠地磕头。
然后将人皮接过来，死死地抱在怀里。
一直站在一旁的高其煜，不由得暗暗咂舌。
程晖这么做，倒好像有了一点人情味。
他是真的在可怜梁诗曼两姐妹吗？
还是真的同情郭皓这个痴心的富家公子。
怎么隐隐中，好像他是看上了郭家在龙城的影响力呢？
要不然，那么多诱饵，程晖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滨江地产的大公子郭皓，让他欠上一条命债？
真是个妙人。
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他算计罢了。
想到这里，高其煜不由得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头。
这时，整个空间突然剧烈摇晃。
刚才已经残破不堪的朱漆木梁，裂开了更大的裂缝。
残砖断瓦不断地往下砸。
“快走，这里要塌了。”
高其煜低喊一声。
程晖瞥了一眼还在怔怔发愣的郭皓，将他一把拉起来往外推。
程云和陈襄也快步往刚才进来的长廊飞奔。
一行气喘吁吁地跑了一路，身后砖石坠落。
整个空间都在坍塌。
在身后的大梁砸下来之前，他们终于推开了进来时的黑漆大门。
一脚踏入了上来时的旋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