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见此刻的情形，林芳和春梅吓得脸色煞白。
她们终于认清楚了，眼前这个跟东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，并不是东英。而这个幻界里也并没有一丝一毫可以燃起她们希望的东西。
这里是炼狱……
她们哆哆嗦嗦，朝程晖投去求助的眼神：“我们……我们不想死……”
“那不是东英……救我们……”
“杀了她，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出去了……”
在这个幻境里，“死”意味着她们会变成更可怕的东西，比如变成像朱寿一样的诡物，又亦或是，不断经历重生、异化、死亡的绝望过程，又或许像这些方才似乎还鲜活的“人”一样，溶解成一团尸骨……
程晖没有回头看这两个女孩。只是站在台下，沉默不言地盯着台上的黄潇看。
很近了，黄潇背后的物事，很近了。
忽然之间，礼堂的地面传来了极细微的震荡感。就好像，有某个庞然大物轻轻翻了一下身，地面出现了数道若隐若现的裂缝。
地面血锈色的污水横流，悄然朝着裂缝渗透，流速越来越快，聚成了密密麻麻的漩涡。紧接着一根黑色的树根从裂缝里攀爬出来，无数鱼鳞般的细甲张开，喷出白雾，锈红色的液体，渗进那鳞甲之中。
地面的震颤越来越大，晃得人无法站稳，延伸到地面的树根越来越多，很快红色砖石上便爬满了黑色蜿蜒的根系，盘织交错，每一根都有人腰身粗细。
而地面上倒下的血肉和骨骼，竟然树立重组，颜色慢慢变成了深黑色，光滑如漆，长出团团黑瘤——竟然变幻成了老树虬干的形状！
纵横交织、人的五官毛发，逐渐化成了叶片，叶脉深邃，叶片光洁得发亮，每一张叶片都是血红色的五爪形，就好似每一张叶子上，都有一双眼睛！
陈襄放眼看去，这小礼堂竟然被包裹在方才的荒林里！
周遭又是一片白色浓雾，只是地面那厚厚的枝条落叶，竟然变成了无数四肢、脸、和身躯，密密麻麻地交叠在一起！
陈襄不由得觉得一股闪电般的麻意从头窜到尾椎骨。
“晖……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？”
“我们不是从树林里出来了吗？”
程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肩膀，露出了一丝冷冽的笑意：“是界内之景。”
“树林是礼堂的界内之景，礼堂是树林的界内之景，其实我们看到的一切都被包裹在虚神的内景之中。”
“回廊小筑、小洋楼、礼堂，都被包裹在第一重界，而活人祭献的树林是第二重界，二者相互交织，都是虚神腹中内景。”
“但这内景又并非虚假——尸山血海供养的枝叶是真的，礼堂血案也是真的。”
“因此我们所见的一切，都是虚神的一部分。”
陈襄闻言，不由得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，由内而外渗出：“那……我们还能出去吗？”
程晖耸耸肩：“不知道，或许杀死虚神，我们便能出去吧，就像前几次一样。”
“只是这些鲜活的血肉，将它滋养得太强大了。”
说话之间，站在舞台中央的黄潇，开始剧烈颤抖。她身上的血肉开始簌簌掉落，面容逐渐化开，整个人变成了一重空洞——纯粹的、黑暗的、没有物质的空洞。
而这纯黑的空洞里，探出了一只眼睛，血红的的眼球，野兽一般的瞳孔，占据了整个空洞的空间。
这只眼睛眨了一下，四下探视一圈，直直凝视着程晖一众。
程晖冷冽的笑意更盛：“你来了，你是虚神吧。”
张爱民压低了帽檐，手放在了后腰上：“方才我的猜测是对的——竟然是真的是枫鬼！”
“但记载里，枫木岁久生瘤为人形，雕刻鬼神，可致灵异，看起来只是一个灵力并不强的小妖而已，怎么到了这里，竟然可以生杀吞噬如此多人！”
说话间，地面上的虬根席卷而起，细小鳞片开合，卷起一阵腥臭的血雾，如同巨鞭扫向程晖！
程晖心念神动，气海翻腾，瞬息数根竹篾扎入了黑色树根之中，数道暗红阴火腾然升起，沿着油亮的虬根往上攀援。
阴火灼烧之处，那发出无数细碎尖锐的惨叫，火光中好似有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容被焚烧，巨大数根如同盘踞在地底的蟒蛇，盘旋蠕动，所向之处腥风阵阵，带着无数道阴火发出的鬼叫！
树根地下涌起，如同千把利刺，带着灼烧的火舌，迎面扑向程晖，那带着鳞片的黑色虬根，死死囚住了程晖的身体。
程晖识海中，就好似有无数尖叫嚎哭的魂魄，正在撕扯他的神经，吃他的皮肉，撕破他的内脏，那鳞片带着血雾，好似正在蚕食他的躯壳，他整个人正在消融。
濒临死亡的感觉再次袭来……
他听见程云在喊自己，陈襄和张爱民的声音也在意识边缘回荡。
“晖！醒醒啊！”
“晖子！醒来啊！“
银子弹和箭弩的破风声随之而至，只是这些攻击徒劳无功，只能让蚕食他的根系生长缓慢一些。
程晖感觉一切声音离自己很远，好像隔了厚厚一重水墙，他只是远远听着，感觉神魂飘飘忽忽，从躯壳的孔洞里飘出。
他随即猛地清醒——这种感觉太熟悉了，就好像被困在墙中的光景，一旦自己卸了那口气——让自己从这躯壳里离开，自己便真的死了！所以那时，每当这种飘然而出的感觉来临，他都强迫自己——
强迫自己清醒过来！
他疯狂调动自己的五感，身体的疼刺痛感如同万刀钻心一般，似乎每一寸皮肤都被放置在烈火上炙烤！
他凝聚所有精神，调动周天气海，只觉得那天地间的黑气，形成了巨大漩涡，正围绕着自己快速流动，这滔天巨浪想要将自己吞灭，然而拼尽全力，这巨浪竟然有了一个焦点——围绕着这个焦点，黑色气海竟然朝着自己神识所指之处奔涌！
程晖放任这黑气与自己神识相合，心中动念，手掐法诀：“地火！”
一道火柱拔地而起，至涌天际！